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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局限,知进退,知光明

原创 莫少儒 认知演化论 2024-02-23 18:47 广东

1/

1927年6月2日上午,王国维孑然走进昆明湖深处,遗书只有十六字:

五十之年,只欠一死,经此世变,义无再辱。

这是一次从容的陨落,以平静而又悲壮的方式,一位美学大师走向精神之圆满。迄今为止,我坚持认为王国维先生之美学造诣当属中国第一,且完全看不见第二名。

这不是王国维第一次自杀。1924年冯玉祥发动政变,驱逐溥仪出清宫。王国维自杀未遂,后执教清华三年。这三年他亲眼目睹了在东西文明交替之下,世人前途未卜,家国一片茫然。

王国维庶民出身,后被溥仪破格提拔为南书房行走,此等知遇为其家族带来至上荣耀。这是一种儒家式的精神光耀,而他的全部美学思想,也都以儒家之大同思想为底色。所以王国维忠的不是君(溥仪不过是一个载体),而是其灵魂深处的文明信仰。

作为一名纯粹的学问家,王国维依托于其精神世界存活,而“经此世变”,他已然对儒文化之未来感到彻底绝望。遂于天命之年,玉碎求全。

如果说他的第一次自杀是出于忠君之冲动,那么第二次自杀则是一种自我成全,以从容不迫的方式保全了他的精神世界。

2/

王国维逝世两年,陈寅恪为其写下碑文:

惟此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,历千万祀,与天壤而同久,共三光而永光。

后来,“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”成为清华校训。也成为众多附庸风雅之士的人格标语。无怪乎陈寅恪后来在《挽王静安先生》这首诗中写道:

吾侪所学关天意,并世相知妒道真。

by:老莫

陈寅恪和王国维是一路人,他们都是纯粹的人,是为心中之信仰所驱使的人。

斯人已逝。

而在今天,我们常常轻飘飘的说出“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”这句话,但是想过没有,这句话意味着什么?何谓独立精神?何谓自由思想?

你独立吗?你自由吗?

就我而言,我既不独立,也不自由。我始终在依附着什么,当我在写出这句话的时候,我所依附的,是久远得不可追溯的语言共识。我无法脱离语言而表达什么。

我始终在依附于自然,我无法脱离空气而存活,我如此卑微的身躯,正在接受大自然无言的供养。不晓得它有多么博大,就不晓得自身有多么孱弱。

我始终在依附于环境,我的一切思考,一切喜好和习惯,均来自环境的塑造。就此而言,我根本不需要证明我对这片土地的爱,因为最深沉的爱,正是此种难以割舍的习惯。

所以当我谈到独立人格时,我深知这并非是一种实然的独立。而是一个人始终能够意识到自身作为人的局限性,始终能够意识到自己的不独立,并基于此能持续反省,始终保有一种对独立孜孜不倦地追求——在程度上,而非在“是否”上向拼尽全力向独立靠近。

一个喜欢标榜独立的人,必定是常常忽略其局限的人,然而他绝非是独立的,且正因为他的自我标榜,使其显得愚蠢且下贱。

3/

我对独立和自由始终保有一种渴求,但又深知在绝对意义上,我永远无法达到,除非自杀。

加缪就曾说过:「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——自杀」。对于很多人而言,死亡才是成全信仰的唯一方式——生命只是一场矫揉造作。

绝望中希望和绝望中绝望,是信仰和认知的根本差别。一个人无所谓有没有信仰,只所谓他有没有狂妄。狂妄之人说自己没有信仰,其实他是在信仰自己。国人普遍信仰自己,权力、金钱和名望是基于“自己”为信仰主体的一种信仰的延伸。

一个不知道自身局限的人,其狂妄是表面的;而一个知道其自身局限又常常忽略的人,其狂妄是深层的。

你可以仔细观察,有些人最初因缺乏知识而喋喋不休,但至少是纯粹可爱的;而当他们读过几本书,知道一些事之后,再度喋喋不休,则会平添众多伪饰,比如表现得什么都懂,并常常甩出一大堆术语。

我遇到太多这样的人,且常常亲自目睹一个人从纯真走向愚蠢,其周期往往不过一年。就此而言,信仰的确立实非易事。一个人如果无法建立信仰,且又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长,很难不走向狂妄——这会令他愈加信仰自己,而丧失掉作为一个生命体最基本的谦卑。

信仰关乎一个人生命的质量。

肉体需求的满足只能让人作为生物活下去,而精神需求的追逐才让一个人成为人。这时信仰的意义就出来了:信仰是一个锚,每个人都需要一个锚,因为人人都是一艘船。一艘船航行在海上,浑身上下长满了帆,如果没有锚,就相当于开车没有制动,内心充满慌张。

信仰就相当于一个锚,这个锚非常关键,它不解决认知问题,也不解决物质问题,它解决精神问题,人的灵魂和精神是需要停靠、需要归宿的。

4/

我的信仰是双重的,一则信仰造物主,祂意味着运动、变化、未知和此间的规律;再则信仰艺术精神,即——真、美、善。

以造物主为锚,我知晓自身的局限和内在的冲动;

以艺术精神为锚,我感受生命之可贵和审美之无限。

历史呈现给我们的是各种不确定,一切都在迭代。世界不过是一个运动着的影像,由于其身躯之庞大和运动之漫长,于我们而言就是静止的,因为我们太短暂太渺小,因此无法感知世界作为影像之存在。

因此,世界是运动变化的世界,不变的是人内心的理性部分。不过这是一种自我设定,与世界无关。

所以我时刻区分人和世界,在无限和变动中,趋近一种确定性。人是一种有限,只能活当下我们所存在的现象界。当我们知道自身的局限和世界的无常时,谦卑即刻升起。

基于此种谦卑,我们开始追求一种无限的生命体,它是具有艺术精神的。它让我们在这个相对稳定的现象界,追寻和感受一切此刻为真的、善的、美的事物,生命的体验由此完善,成就此刻之光明。

人,就是一种在可为和不可为之间进退的物种,是谓探索。

220322,南方

选自老莫日记之《有所谓集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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